“噬菌体是我们最后能用的一招了。”帕特森的妻子、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全球健康研究所所长斯蒂芬妮·斯特拉斯迪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这是我做过的最可怕的事,我知道我基本上把他的身体献给科学了,但它(噬菌体)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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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病毒大战超级细菌
记者
张渺
编辑
从玉华
静脉注射噬菌体后的48个小时之内,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医学院教授托马斯·帕特森缓缓睁开了眼睛。由于细菌感染,他已经昏迷了两个月。
他从枕头上抬起头来,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并吻了吻她的手。很快,帕特森的血压开始稳定,白血球计数也开始下降。
噬菌体正通过他的血管,抵达他被感染的脏器,然后,干掉那些差点杀死了他的细菌。
▎噬菌体吞吃细菌概念图
“噬菌体是我们最后能用的一招了。”帕特森的妻子、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全球健康研究所所长斯蒂芬妮·斯特拉斯迪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这是我做过的最可怕的事,我知道我基本上把他的身体献给科学了,但它(噬菌体)起作用了!”
“起作用”的噬菌体,是一种专门“捕食”细菌的病毒。它们可以附着在细菌的细胞上,入侵并杀死细菌,是细菌在自然界中的天敌。据推测,噬菌体是地球上数量最庞大的生物体,约有10^31种,比细菌的总数多了超过10倍。每一种噬菌体,都只能感染一种或几种特定的细菌菌株。
托马斯·帕特森不是第一个接受噬菌体治疗的人,但他是北美第一个用静脉注射噬菌体的方式,完全治疗全身性感染的人。当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诊断微生物学学科组组长危宏平在朋友圈里刷到这条新闻时,他觉得这将是一个契机,“可以让噬菌体的研究得到社会更多的重视”。
在危宏平的实验室里,不同种类的噬菌体,正躺在培养皿里“捕食”着各个种类的细菌,等待被进一步地研究。
这些吃细菌的小病毒,现在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也最受欢迎的生物之一了。
“你觉得噬菌体疗法怎么样?”“这是个有趣且引人入胜的想法。”“我们没有这样做过,但我们认为是时候了。”
托马斯·帕特森是在埃及的金字塔里,遭受细菌感染的。
年年底,他和妻子斯蒂芬妮·斯特拉斯迪一起在埃及游览,参观古老的人类文明遗迹。在爬完金字塔回来之后,帕特森开始感到腹部疼痛,且无法进食。斯特拉斯迪推断他可能是得了胰腺炎,并医院,三天后,又将他转送到德医院。
对这个装着心脏起搏器且有糖尿病的老人来说,在沙漠中得了胰腺炎,的确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医生很快发现,躲在帕特森内脏中,使他受到感染的细菌,并不是什么容易被收拾的家伙,而是鲍曼不动杆菌。
这是个臭名昭著的超级细菌。
这种细菌被人类发现也有些年头了。起初,它的脾气还算温和,算不上非常致病,医生将它划拉到不会造成明显临床困难的那一类当中。但在最近的15到20年中,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好脾气的鲍曼不动杆菌,开始给医生造成困扰——它发展出了针对多种抗生素的耐药性。
▎帕特森出院了
“是人们对抗生素的滥用,最终促成了这一变化。”帕特森的主治大夫、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医学院传染病科主任罗伯特·斯考利,在公开谈论帕特森的病情时说。
年,青霉素被发现,抗生素开始成为抗细菌的主流。
作为医生的武器,抗生素与细菌缠斗了半个多世纪。年左右,具备抗生素耐药性的细菌出现得越来越多。
几乎不怕任何现有抗生素的超级细菌,让医生束手无策。目前世界上有六大超级细菌,它们的名称首字母缩写是“ESKAPE”,而让帕特森感染的鲍曼不动杆菌,是中间的那个“A”。
帕特森被送回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他体内的不动杆菌,对他身体能够承受的所有抗生素,都已产生了耐药性。细菌渗入在他的血液中,使他产生幻觉,出现脓毒性休克的症状。
斯特拉斯迪开始听到同事讨论她的丈夫会不会死的问题。她坐在病床边上,握着丈夫的手,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没有什么能杀死这些虫子,但是你想让我去寻求一些替代疗法吗?”她问昏迷中的帕特森。
就在这时,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一位同事提到,她的一位朋友接受过噬菌体治疗。斯特拉斯迪记得自己在多伦多大学读本科的时候,曾经学过噬菌体。听到同事的建议,她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惊叹:“哇!”她立刻给罗伯特·斯考利医生写了一封电子邮件:“你觉得噬菌体疗法怎么样?”
“这是个有趣且引人入胜的想法。”斯考利医生回答。
他们开始联络马里兰海军医学实验室与德克萨斯农工大学的相关研究者,以获得针对鲍曼不动杆菌的噬菌体。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批准了这次具有实验性质的治疗方案。在此之前,这两所机构的噬菌体实验最多只在动物模型上使用过,从来没有用于临床。
“我们没有这样做过,但我们认为是时候了。”德克萨斯农工大学的研究者回应斯特拉斯迪。
这个治疗方案几乎是“超现实”的,斯特拉斯迪甚至为此做了个噩梦。在梦里,她端着一个有裂缝的破便盆,四处寻找合适的噬菌体。那个破便盆似乎是丈夫在埃及时用过的,污水从缝隙里都渗了出去,这让她急得醒了过来,想着“我可怎么用这破盆找到噬菌体呢”,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个噩梦。
对她来说,丈夫的病或许更像个噩梦。年3月,当德克萨斯农工大学与马里兰海军医学实验室的噬菌体制剂陆续送来,注射到帕特森的患处和血液中时。这个现实中的噩梦终于也能“醒来”了。
绝大部分噬菌体病毒所携带的基因,都“不知道究竟是干嘛的”,既不能确定是有益的,也无法确认是有害的。